第 58 章

晨光熹微，天欲破曉。

修士吹滅懸劍谷燈火，望向滿身風雪的黑衣劍修，含笑道:“不是休息了嗎？怎麽提前回來了？”

趙刃說出的話化作白霧:“無事可做。”

修士笑笑，不予置評。他們輪休也有規定，斬殺魔族多或負傷重的修士能獲得更長的休息時間。趙刃前幾天不知疲憊地斬殺魔族，受了傷還咧著嘴笑，分明極期待輪休，可這才休息到一半就回來了，委實古怪。

總歸不該他管，他搖頭，將翠草上的雪粒拂下。

趙刃這才註意到他身邊這株草。周圍等級比它的靈草都在嚴寒中冰封，而這株最低等的靈草卻在風中搖曳，青翠可人。

他皺眉:“你做了什麽？”

修士指指翠草，見他頷首，大笑:“拂了拂雪而已。”

黑衣劍修楞住。

懸劍谷外風雪肆虐，除非是高等級火屬性靈草，其餘靈草都會在一層又一層的落雪與冰霜中封存，不斷消融、凍結，宛若冰雕。

一株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的靈草，憑什麽從中抽身？

修士瞧出他的狐疑，也起了辯駁的心思，伸手接過片片落雪，只是瞬間，掌心中的白雪就化作水:“你看這新雪，消融得快麽？”

他又俯身抓起一把雪，用力握了握，再松手時，掌中水雪交融。

趙刃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游移到一處被冰封的靈草上。他停留的時間比前兩次都長得多，可冰塊上也只是薄薄覆了層融融的水光。

趙刃喉結滾動。

修士有些驕傲:“要在察覺到雪落下時就拂去雪，不給雪融水凝冰的機會，不讓薄冰上生出層層累積而成的堅冰，才不會有千裏冰封。”

“冰凍三尺，非一日之寒。若想堅冰消融，也絕非一時火熱。更何況，即使捂化了堅冰，靈草也會留下凍痕。”

“怎麽樣，我是不是很機智？”

趙刃眸光閃爍，亮得驚人，緊繃的唇角揚起，“受教。”

有個認真的聽眾，修士也高興，見他轉身就走，關切道:“去哪兒啊？”

趙刃嗓音帶笑:“去拂雪。”

秦念收起丹爐，天色已然大亮。

連夜煉丹，驟然起身時還有些恍惚。她洞府的位置很高，俯瞰時可以望見整座城，半座劍門山盡收眼底。

人來人往，熙熙攘攘，日覆一日，與她往常的生活沒有什麽不同，只是換了個地點，從歸一宗到了劍門山。

秦念揉了揉眉心。她可以煉丹、修煉、看書，可以去醫樓幫忙，也可以去找師父論道。哪裏都能去，但又不是哪裏都非去不可，也沒有人強硬地規定她現在應該在哪兒。

高度的自由，隨之而來的是高度的迷茫。

小趙修士率真可愛，平添一分色彩。但從今往後，他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
人有傲氣，有羞恥心，若是被拒絕，又怎麽會再次回頭呢？

至少秦念不會回頭。只需要一個細微的暗示，不必明說抗拒之意，她就不會再繼續，更何況是這樣明確的拒絕。

她將懸在腰間的通靈玉取了下來，理順青穗，取出兩只玉盒。一只放小趙修士的玉鐲，一只放通靈玉。

在閉上玉盒的前一刻，通靈玉閃爍一下。

是來索要玉鐲的嗎？

她本就準備還回去，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，故而還沒看消息，就將玉鐲傳了過去。

趙刃剛和念念說了幾句話，就有一只陌生的玉盒落下來。他懷著期待打開，沒想到居然是自己送出去的玉鐲。

念念認死理，他很想把玉鐲留給念念，但也知道不能操之過急，【等你什麽時候喜歡它了，我再給送給你呀。】

【今天天藍，適合出去走走，別一直煉丹嘛，容易無聊的。無聊了，就容易不開心。】

秦念想說“不無聊”，又堪堪止住。既然已經拒絕，就不該再拖泥帶水。

但終究還是將通靈玉從玉盒中取了出來。

她道:【相逢即是有緣，如今緣散，也不必驚擾。相識一場，在我能力範圍之內，我會滿足你一個要求，我們好聚好散。】

趙刃尋思，這也沒聚過啊，怎麽能算得上“散”，他連念念真名都不知道，但他還是眼睛一亮。

【真的嗎，】他高興，【做我道侶也可以嗎？】

【不可以，】秦念皺眉，【想好了和我講，除了這個要求，以後我不會再回你任何一句話。】

世間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？小趙修士簡直超出了秦念的認知。

念念的反應在預期之內，趙刃並不意外。他對情緒很敏銳，幾乎是瞬間就察覺出秦念決絕之下的一絲心軟。

他開懷暢笑。

他會拂去落下的雪，不讓任何一片雪有化冰的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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